今年87岁的李秀荣老人于1945年11月在哈尔滨收养了当时只有4岁的侵华日军军官的遗孤野板祥三,李秀荣和丈夫艰辛地把野板祥三养育成人,并在中国参加工作,成家生子。1992年12月,野板祥三赴日本寻亲。1994年2月野板祥三和妻子朱秀英带着一家14人赴日本横滨定居。令李秀荣难过和不解的是,野板祥三回国后从未给她打过电话,1997年,李秀荣摔成重伤,野板祥三拒绝回国探望。 新华社记者詹晓东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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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光线暗淡的平房内,李秀荣弯腰佝背躺在床上,她已经88岁了,头发像麻绳似的扭成一团,布满皱纹的脸没了血色,但她的记忆没有消退,她摩挲着旁边的照片——照片上是她的日本养子野板祥三,她已经11年没有见到他了。老人说,如果身体强壮些,她愿意到日本去找儿子。但是她不能下床来移动半步,5年前的一个晚上,脑出血严重地影响了她的行动能力。
即使这样,李秀荣相信自己还可以再活好几年,“我不会咽气,我要活着看到他,问问他为什么回去后就不愿见妈妈!”
收养日本遗孤却不被记恩11载,中国养母苦盼“孝”儿归
“我要活着再见他一面”
晨报特派记者 杜琛 宁夏摄影报道
母亲瘫痪在床,他依然拒绝回家探望
(“无法想象,那个曾经许诺‘忘不了你们’的日本哥哥,为什么回去后就变得那么无情!”赵连琴激动地说,“要知道,为了他我们曾经受了多大的委屈,他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正是他让我们离开了哈尔滨,逃到河北老家,又迫不得已辗转到宁夏,难道他都忘了吗!”)
“他今年应该65岁了,在日本应该组成了一个更庞大的家庭。”李秀荣尘封的记忆开始打开,“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中国的名字叫赵连栋。”在这个日本儿子离开她前,除了她和两个儿女,在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宁夏,也没有人知道赵连栋是日本人,包括老人的孙辈。
“但她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中国妈妈? ”想到离开自己的养子,老人的目光哀伤涣散,女儿赵连琴只能无奈地安慰她,“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妈妈想她的日本儿子已经想疯了,我喊‘妈’的时候,她经常会以为是她的日本儿子在喊她。”赵连琴告诉记者。
李秀荣把儿子永远刻在了心里——个子不高,可人长得很俊,不大说话,喜欢喝酒,能讲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普通话。
面对母亲对日本儿子的思念,赵连琴一筹莫展,她曾经多次给回日本的哥哥写信,但结果都石沉大海。
即使这样李秀荣还不死心,她相信儿子会回来,相信儿子不会忘记这段母子之情,因为是她把野板祥三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又是她含辛茹苦把他抚育成人,为他娶妻成家,还是她想法设法让他回到日本。
“想到这些,我就相信他心里应该有我的,他也知道我很想念他,因为人都是有感情的。”李秀荣坚信。
但事实上,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老人的女儿赵连琴偷偷告诉记者,5年前母亲患脑出血瘫痪在床时,哥哥野板祥三其实已经得知,但依然拒绝回来探望,甚至没有问候一声。
【回 首】
“是日本人,更是一个孩子”
(李秀荣清晰地记得,“刚带回来时孩子的肚子胀得老大,手、脚全烂了,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故事从1945年的冬天开始,那时日本关东军从哈尔滨溃逃不久,李秀荣一家三口也终于熬过多年动荡不安的苦日子,生活开始归于平静,他们住在原哈尔滨市太平区太安南二十道街35号,靠种地、养猪、拣破烂为生。
一个飘雪的下午,李秀荣的丈夫赵凤祥推着板车在哈尔滨的街道里转悠着,寻找还可用的垃圾,然后卖钱补贴家用。因为雪越下越大,就在他准备回家时,垃圾堆旁突然传来几声呻吟,循着声音,他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男孩,正在堆满垃圾的角落处颤抖,脸和手已经冻烂了。
善良的赵凤祥赶紧上前将他扶起,但小男孩已经动僵的双脚失去了支撑能力,根本站不稳,赵凤祥上前轻声问,“你家在哪,叔叔送你回去。”小男孩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直往角落里蜷缩。赵风祥欲上前抓住他的小胳膊,让他别害怕,但小男孩吐出了一连串日语让他走开。
赵凤祥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日本遗孤,那种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顿时鼓胀了他的全身,他想起了倒在日本侵略者刺刀下的一个个亲人,“就让他们的后代受到惩罚吧。”可当他回头再看一眼角落的孩子时,他发现,孩子也正用一双无辜的祈求的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赵凤祥犹豫了,心软的他流泪了,他决定把孩子带回家,“他是个日本人,但更是一个孩子,大雪天的,他可能熬不了多久。”
晚上见丈夫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日本小孩回家,李秀荣没有责怪丈夫,只是为孩子遭受的罪心疼,夫妻俩急忙端来热乎乎的粥一口一口喂他,并说服3岁的女儿赵连琴,将她一直盖的大黄狗皮袄拿给这个日本孩子。晚上,夫妻俩又冒着风雪,找来大夫给他看病。孩子在床上调养治疗了几天后,身体很快就恢复正常,变得活蹦乱跳。
后来,赵凤祥给孩子起了一个中国名字——赵连栋。
流产、背井离乡,与亲人反目
(在当时的年代,收养日本遗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日本侵略者给中国人造成的伤害,东北人对他们恨之入骨,而且苏联红军还驻扎在哈尔滨。”李秀荣告诉记者,他们夫妻俩偷偷将赵连栋最初穿着的小棉袄、日本军靴等物品偷偷烧掉了。孩子的真实身份,他们更是不敢对外透露,他们也很少让赵连栋出门,偶尔只是让他和妹妹溜到黑龙江岸边玩耍。)
但是,赵连栋的身份还是很快被识破,因为他的一口日语瞒不了街坊四邻。一个午后,邻居的小伙伴向赵连栋喊道,“你是小日本,你不是中国人。”遭到小伙伴羞辱的赵连栋哭着找到了母亲,母亲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告诉她,“傻孩子,别听别人说,你是妈的儿子,你是中国人。”
而在得知李秀荣夫妇俩收养了一个日本孩子后,有些邻居很不理解,甚至骂他们是“汉奸”。一次,赵连栋在外面又遭到一群孩子的欺负,并与他们打了起来。李秀荣赶快从屋子出来劝架,却遭到这群孩子的推搡,结果重重摔倒在地上,肚里怀着的孩子因此流产,李秀荣痛不欲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后来,她所在的军服厂很多人也知道了她收养日本孩子的事情,各种闲言碎语接踵而来,李秀荣承受不住了,和丈夫商量后决定离开哈尔滨。1955年,他们含泪把自己几十年辛苦打造的房子转让给邻居,换来三张回河北吴桥老家的火车票,这一走,她再也没能回过哈尔滨。
当他们一无所有地回到李秀荣的老家河北吴桥,没有住处、没有收入,挤在一间别人的破草屋内,冬天凛冽的寒风从四处灌进,他们相拥在炕头取暖。
更不幸的是,他们收养日本孩子的消息又不径而走,李秀荣的娘家人为此与她们反目。
“这怨不得他们,因为我们全家与日本侵略者有不共戴天之仇。”李秀荣告诉记者,1938年,日寇入侵她的老家河北吴桥,在村里抓了12个姑娘,关在一个庙里摧残。她的叔叔李万和知道后,偷偷潜伏到庙里,把这些姑娘营救出去,自己却被日本侵略者抓住。凶残的日本兵把他绑在大树上,剁掉了手脚,随后用刺刀将其开膛破肚。而她的父亲李万祥也是一名抗日分子,最后死在日本兵的手下。知道李秀荣收养日本遗孤的事情后,她的兄弟姐妹与她绝交,至今没有往来。
回国时他向养母许下承诺
后来,在天津动力机械厂的一次招工中,他们夫妻俩想法设法让野板祥三去了天津,并为他讨了媳妇。从此,赵连栋一帆风顺,学会了开车,而后又靠自学成为工厂的质量检验员,并育有5个孩子。
而赵秀荣一家继续在吴桥苦苦支撑,没几天老伴就去世了,她和小儿子跟随宁夏支边的女儿去了大西北,从此一家人天各一方。
后来,野板祥三调到呼和浩特,距离宁夏更近了,经常带着子女探望他的母亲,一家人相处格外融洽。
1992年,随着时机成熟,野板祥三提出想回国寻找日本亲人。为了却养子心愿,李秀荣让女儿赵连琴跟养子一起回到哈尔滨,请当年的老街坊证实。
野板祥三日本遗孤的身份得到确认,而一直被称为赵连栋的野板祥三这时才告诉李秀荣他的日本名字叫野板三,后为纪念他的中国养父,名字中间加了一个养父的“祥”字,叫野板祥三。
很快,野板祥三赴日本寻亲,但回来后并没有过多向养母一家讲述在日本的情形,只是说,他的亲生父亲曾经是一个日本军官。
1994年,野板祥三一家14口人赴日本横滨定居。走前,他向中国养母承诺,“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们,还要给你在青岛买一套房子,让你安享晚年。”
“就想见他一面,我不怪他……”
然而,李秀荣等了11年,也没有等到儿子许诺的孝心,但她却无法割舍这个含辛茹苦抚育成人的日本养子。
“就想见他一面。”老人说,“我不怪他不来看我,没有儿子不想母亲的,他在那里肯定也不容易,有自己的苦衷,我就想他把自己的苦衷告诉我这个妈妈,否则我会不安的。”
【震惊·另一个日本遗孤】
“我愿做他的儿子”
听记者讲述这个故事后,居住在吉林长春、同样是日本遗孤的于德水感到不可思议。1986年,日本政府同意接纳于德水去日本,但于德水考虑养父母已经年近八十,执意不肯离去,他说:“我要为我的中国父母颐养天年!”
直至养父母去世,于德水守孝3年后才于1992年携眷东渡。但3年后,他又回来了,尽管当时在日本的生活要远优于中国。“我无法割舍自己对中国故乡的留恋,无法抹去对中国父母的思念,‘每睹须髯思父爱,常凭纹皱想娘恩’。”于德水说,他在日本期间写了无数怀念养父母的诗,但从不提养父母字样,这是因为他把于家父母看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他的感情世界中,祖国指的就是中国;故乡指的就是东北黑土地。
“也许野板祥三在日本有很多自己的苦衷,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忘记养育之情。”于德水无法体会野板祥三的所为。
根据于德水在日本的体会,这些日本遗孤回国过得并不很快乐,因为已经在中国形成的生活习惯,他们很难融入当地环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应该思念中国,会觉得中国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比天高比地厚。
“如果李秀荣老人愿意,我愿做他的儿子,作为一名中国养母,她就是我们所有日本遗孤的养母,我们都应该感恩。”于德水激动地说,如果方便他将帮老人寻找野板祥三。
大多数遗孤已深深爱上了中国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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