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年仅9岁的李树林目睹长辈们为保护乡亲经受鬼子拷打
■人物档案
姓名:李树林
年龄:77岁
身份:大兴区第七小学退休教师
■抗战经历
1937年,年仅9岁的李树林被鬼子要求带路进村,目睹欲强暴村里媳妇和姑娘的鬼子被村医劈成两半。为保护村医,乡亲们经受鬼子拷打也没说出村医。
1937年阴历八月,玉米成熟了,芝麻已经一米多高,一个丰收之年,却无人收割庄稼。李树林所在的西白疃村,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壮男怕被抓壮丁,年轻妇女怕被鬼子祸害,全跑了。”满头白发的李树林回忆,卢沟桥枪声响过一个多月后,大批日寇侵犯宛平县庞各庄镇,日本兵仨一群俩一伙,不时到附近村庄烧杀抢掠。
鬼子进村找“花妞妞”
8月的一天上午,八九点钟,从庞各庄来的一名日本鬼子和一个高丽军人闯入西白疃,日本鬼子穿着带钉子的皮靴,腰里别着左轮枪;高丽军人脚穿橡胶鞋,鞋尖处分为两半,大拇脚趾单放一半,腰里插着枪刺。
村里的老头连忙烧水伺候,问他们要猪还是要菜,鬼子不住地摇头,大喊“花妞妞、大妞妞”。
“那时村里都有人应付鬼子。”李树林回忆,当时,9岁的他和几个小朋友正在村公所门口玩耍,看到鬼子来了,吓得靠着墙根。日本兵走到李树林跟前,一伸手掏出他口袋里的小花手绢,瞅了瞅递给他,接着又朝他比比画画,叽里呱啦说起来。“当时我什么也不懂,只是发愣。”李树林回忆说,鬼子一挥手让他跟着走,旁边大人提醒:这是让你带路。
李树林把两个鬼子带进了自家院中,他们贼眉鼠眼地在各屋门口东张西望,没发现一个人影,就退了出来,又来到斜对面一家。鬼子踩着锅台,蹿上了墙头,爬上屋顶。村内房屋都是平顶,左邻右舍房连房。两人在房顶上走来走去四下搜寻,忽然看见了一个头戴鲜花的新媳妇和一个小姑娘坐在自家院中。两人狂叫:“花妞妞,花妞妞的给!”
急忙顺着梯子下来,闯入院里。
十八九岁新媳妇和小姑娘闻讯,急忙往仓库里钻。鬼子边叫嚷边拼命往外拽,两个女子挣扎着哭喊“救命”。
此时,村里的乡亲们30多人都赶到门口,大多是老头老太,只有几名四五十岁的男子。看着鬼子施暴,乡亲都很着急。
黑大个劈了鬼子
见此状况,50多岁的村民陈德俊说了一声“打吧”,乡亲们抄起农具棍棒和土枪,纷纷向两个鬼子打去。
高丽军人拔出刺刀,日本兵掏出左轮打了一枪,子弹从陈德俊腋窝下钻出,又从村民张万义的嘴中穿入,打掉了三颗牙,鲜血顿时流出。
趁着乡亲慌乱,日本鬼子再次扣扳机,手枪却卡了壳,一看招架不住,两人一头钻出院子。两个鬼子跑在村道上,乡亲们在后面猛追。
“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举着扁担追。”李树林讲起这段往事,手臂不住舞动。
高丽军人一头扎进玉米地逃走,日本鬼子举着枪向村西南红薯地逃窜。红薯秧绊了鬼子好几个跟头,急忙脱下大皮靴,夹在腋下,赤足逃窜。
看着四周已被乡亲围住,鬼子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不停地作揖。追来的乡亲端起防备土匪的洋枪连发数弹,均未击中。鬼子忽然站起来,拿着枪向乡亲们,可就是打不出子弹。就在这时,一名乡亲猛扑过去搂住鬼子的后腰,被欺负的小姑娘的伯父高一哲抡起镐头,斜着砍下了鬼子的半个脑袋。
“高一哲本是西白疃村医,1米8左右,膀大腰圆,皮肤黝黑。”半天时间,高一哲的名声就传遍十里八村,乡亲们都传“黑大个劈了鬼子。”
中国翻译官救了全村人
“鬼子在西白疃开枪时,一队路过东白疃的日军听到枪声,正要往西白疃村赶来。”李树林事后听说,日本军队途中遇到一位拾粪的农头,翻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头指了指天上的鸽子,说这是日军打鸽子玩。日本军官信以为真,西白疃村民才逃脱一场大祸。
砍死鬼子,日本军早晚会找来报复,西白疃村民都逃走了,“四个村口,就像闸口一样。”果然不出村民所料,第二天,庞各庄镇的鬼子大队人马在红薯地里发现了被砍死的鬼子尸体,就包围了西白疃。
疯狂的日军把全村剩下的男女老少集中到红薯地,他们从村里搜来大批木材,架在红薯地上,就地火化鬼子尸体。“当时是西南风,鬼子用枪逼乡亲们面向东南跪着。”李树林说,浓烟滚滚,火焰冲天,尸体火化的气味恶臭难闻。
日军首领拷打群众:那个砍人黑大个在哪里?乡亲们都说不知道。愤怒的首领见问不出实情,抽出一米多长东洋刀,用凉水擦洗一下,扬言要杀十个中国人来给一个日本鬼子偿命。一位20多岁的姓黄的中国翻译官急忙解释:这些老百姓都是良民,杀人的不在这里。
首领不听,仍忙着洗刀,翻译官骑马就走。首领大怒,急派人追赶翻译官,最后空手而归。气急败坏的日本军队回了庞各庄,随后将黄翻译调到南苑。“村民们感激黄翻译还有点良心,派了几名代表到南苑找到他请他吃了一桌酒席,以示谢意和感恩。”
事情没有到此为止,鬼子死后的每天黎明,庞各庄镇鬼子的大队人马就来包围西白疃。日军进村后就杀猪宰羊,肆意糟蹋粮食财物,胡乱折腾一通。他们坐在房顶上吃饭喝酒,吃喝后把盘碗扔下来,还往锅台或盆碗中撒尿拉屎。全村鸡犬不宁,大多数人皆弃家而逃,连熟透的庄稼都没人收割。
八路军枪决伪乡长
日子在惊恐不安中一天一天过去。
1944年8月,16岁的李树林在大辛庄小学读六年级。“说是小学,就是大庙改造的,前面大厅作为教室,后面平房是学生宿舍。”
一天凌晨4点左右,天下着小雨,李树林和同学躺在宿舍里,听到大厅里有动静,“跪下、跪下”紧接着“砰砰”几声枪响。“我们都以为日本兵讨伐,不敢出声。”
天亮后,李树林和同学们在宿舍门口发现一块黑东西,上面爬满了蚂蚁,李树林蹲下才发现是一块人的头盖骨。几个男生壮着胆子来到大厅,看到三具尸体整齐地躺在地上,脑袋上都是血。“这是乡长,来学校讲过话。”一位同学指着一具尸体喊道。
李树林后来才知道,当日几名八路军战士将专门给日军卖命、坑害乡亲的伪乡长和他的女婿、儿子,抓到大庙就地枪决。“打枪时,头盖骨飞过来。”李树林说,这件事后,父母怕鬼子报复殃及李树林,准备暑假后把他转到榆垡镇小学。
没等转学又出事了,暑假一天早上,李树林正在院中轧草,大批日本兵来到村里,用枪逼着80多名乡亲,到日军据点———榆垡镇张家大院开会。
日本兵一个一个审问乡亲
到了张家大院,日本兵把80多人赶到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屋中。80多人只能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和炕上,门口几个日本士兵持枪把守。“腿一会儿就麻了,也不敢伸腿。”李树林演示说,不但坐着难受,鬼子还不让吃饭,只接了一桶水放在门口。又累又饿又怕的乡亲,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坐着。
夜里十点多,一名鬼子和一名翻译走进来,说是要审问“马猴子”(八路军)。鬼子手里拿着灯笼,照到谁就拉出去审问。接连两名乡亲被拉了出去,大约三四个小时后,一个一瘸一拐进来,另一个捂着脖子进来,还是坐在原地。他们不敢说,乡亲们也不敢问。
灯笼照到李树林,鬼子一把拉过他的手,看到手掌上没有茧子。翻译开始盘问李树林,“干什么的?”“读书的。”“在哪读书?”“庞各庄小学。”“校长是谁?”“杨包。”翻译点点头走开了。
“没说大辛庄小学,怕问八路的事。”李树林现在回忆仍然很后怕,他并不在庞各庄小学读书,只听村里在这学校读书的同学说校长姓杨,脑袋上有个包。
后来,正当鬼子准备对乡亲们用刑的时候,一名鬼子闯进来报告,长官到来。
张家大院的日本士兵都整队迎接,大家才逃过一劫。
第二天上午,日军把80多人全放了,走出大院时,大家像鸟一样飞回家。“腿特别轻,走得特别快。”李树林说。
1945年8月,日寇投降的消息传来,各村乡亲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同乐会、蹦板戏、高跷会顿时全都活跃起来。本来快要秋收,倒好像过起了元宵节,从天黑折腾到天亮,没有一个人喊累。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耿小勇
本版摄影\实习生 范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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