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仁)这是一家汽车美容店。一说到美容马上让人想到那满大街的发廊，想到那大镜子和那些蒙人的瓶瓶罐罐的假化妆品。一个小品演员曾把给人美容的店戏称为造假公司，说进去个黑糙娘们出来却是个皮白粉嫩的漂亮小姐。有些倒霉的傻爷们把这种女人娶回家，只有洗完脸才能看清她的本来面目。

　　难怪有人生气道：洗完脸她长了有三十岁。说是美容不如说是造假！三一五怎么就不打打这些造假的呢！劝大家别象我这样傻，谁给你们介绍对象时一定要提着桶水，让她洗遍脸看看本质。

　　我们的汽车美容店完全没有这些欺骗。说是美容，实际上是安装防盗器贴太阳膜铺个地胶之类，与给人美容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中国给车美容是个新兴的行业，汽车开始进入家庭，谁买了车都要装修一番。虽说汽车开始进入家庭了，但多少年来汽车一直是身份的象征，过去手中没权、没钱的有几个能坐上轿车？就是今天，家里不存个十万八万的谁敢买车，因此这些车主一般脾气都比较大。财大气粗吗。都说顾客就是上帝，可上帝之间是有等级区分的，一个农民进饭铺来一大碗面这是上帝，开着一辆汽车的款爷也是上帝。您琢磨琢磨，这两个上帝能一样吗？所以说您能伺候得了一车吃面的上帝不见得能伺候好一个有车的上帝。人越有钱就越难伺候，这个行当总让人觉得比较累比较难干。

　　我们这个店左边是个能进三辆车的车间，装防盗器、贴膜全在那里；这边是门市，开放式的货架摆满了各种香水车蜡、座套和把套，琳琅满目。大玻璃窗上贴着红绿不干胶的美术字，铺地胶、装音响、防爆膜、防盗器等。

　　这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带饭的热饭，没带的出去打饭。今天的故事就此开始了：

　　微波炉嗡嗡响过之后，随着就是一记清脆的铃声。外号叫大冬瓜的贴膜工张冬生从弹开的炉门里端出塑料饭盒，肉丝炒萝卜条的气味儿象雾气一样立刻就弥漫了全屋。如同进了澡堂子，乌突突的一股泡脚泡腚的味道。按说商业最忌讳吃的三样东西：大蒜、韭菜和萝卜。气人的是大迷糊今天偏偏又吃韭菜馅儿大包，黄板牙一咬，韭菜的臭味就猛冲出来。这两种气味儿混在一起，嘿！那叫绝妙！大冬瓜会夸张，说就象闻了妖精屁。

　　说得几个人没一个不乐的。防盗器安装工李小刚嘻嘻笑着说：“妖精屁啥味儿？看来大冬瓜钻过白骨精的被窝闻过，准是啃了猪八戒的蹄膀消化不良的味儿。”

　　说得几个人更笑了。

　　大冬瓜咬了口馒头说：“女人少吃藕，男人少吃韭。藕性寒女人吃多了伤身；韭菜壮阳男人吃多了半夜爱跑堤。”这个大冬瓜长得虽然不算难看，可也真说不上好看，一对不算小的眼睛，可惜几根稀眉显得脑门地带太开阔，就把眼睛衬小了；几根鼠须和下面没有多大的窄下巴，嘴唇倒显得很肥厚。他瞪着他那双稀眉大眼嘲笑着说：“这小子真流氓，我说韭菜壮阳他就天天吃韭菜，瞧你都瘦成啥样了！”

　　说得大迷糊脸有些红，咬着包子蔫蔫地乐。（这小子确实挺瘦，刮风时大家都劝他别出门，怕给刮跑。大冬瓜说话更损，说大迷糊要放个响屁，后坐力都能把自己蹦起来。）

　　大迷糊是李小刚的徒弟，师傅替他辩解道：“人家天生爱吃韭菜。再说了男人有几个不流氓的？你没听人家说吗，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女人不风骚，档次就不高。你就看我徒弟老实……”

　　这时几个女店员打饭回来了，屋里的语言立刻变得文明起来，肚脐眼儿以下的名词基本上就不用了。每天吃饭都是这样，边吃边说异常热闹。

　　罗嗦了一大堆，还没顾得上给您介绍这个店的经理，也就是我。我的模样就别描写了，实在是差点儿意思。我们这个店是个私企，按以前受的教育我就是资本家——无情地压榨和剥削工人、每个毛孔都流着血污的家伙。在我少年时的心中，资本家就是坏人的别名，记得小时侯看到书里或电影里的资本家，恨得都睡不着觉，觉得他们天天都在想坏主意害工人、榨工人的油。现在我这个无产阶级也成了资本家，心里总有点儿说不出来的那种滋味。没事时我就爱瞎琢磨，社会好不容易把资本家全消灭了，现在又扶植他们再生，这不有点儿抽自己嘴巴吗？将来不会把我们也消灭吧？根据我学的那点儿浅薄知识我曾做过推演：经济学上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区别只是在资产上。如果有了资产就是坏人，没了钱就变成好人，那现在就是我国坏人最多的年代。我发现我们这儿的无产阶级天天都想当资产阶级，只不过有些人还没抓住机遇或是没有这份能力。难道他们都想当坏人？再说钱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显然这种推论是不能成立的。那我只能认为过去是有些人人为地挑拨阶级之间的对立，坐山观虎斗地尽享渔翁之利罢了。

　　按以前的说法我似乎还要坏一些，不光剥削工人，还把他们的私事写进小说赚取稿费。我通过观察发现，他们的隐秘写出来都是很有趣的故事。他们的生活都和这个社会有着紧密的联系，反映着不同层次的活法。这篇小说我只是把他们稍做一下介绍，以后会把他们的隐秘逐篇写出来。下面言归正传：

　　午饭就是我们的休闲时间，几乎每天中午不是讲讲笑话就是找一个人当目标拿他开心，而大迷糊几乎每天都是被人攻击的目标。

　　大迷糊长着一双眯缝眼，总显得那么有气无力的，就象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腻歪歪的没精神，一说话就露出一嘴的黄板牙。大冬瓜看他老实，总拿他开心，说他的眼睛象月亮，就是日期不好，是初一的。逗得大家这份乐。

　　这种眼睛长在男人脸上别看不好看，长在女人脸上却别有风味，显得柔弱娇媚。大迷糊有个妹妹也象他那样长着一双细眯缝眼，比他白一些，就显得很漂亮。她以前来过店里三次，记得第一次来那是她刚从老家上来，头发干涩发黄，土坷拉味儿十足，面对大伙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上身穿一件粉红色晴纶棉的薄棉服，下穿一条屎黄底上面交错着红绿线的格布裤子，足下登一双白色的“过街烂”耐克旅游鞋。这种鞋曾在农村姑娘的脚上很风行过一阵。据说穿这种鞋逛王府井没两双绝对逛不下来。一个外贸公司的人曾风趣地说过：耐克公司的总裁幸亏没看见，他要是看见了在地摊上十几元一双的这种“对勾”鞋，准能气得坐在地上搓着脚地哭。

　　其实这种鞋不会给姑娘们增添什么漂亮，倒折射出几分寒酸来。一个女人如果被寒酸包装着，她能漂亮吗？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漂亮的女人是打扮出来的。您不信呀？让那些大明星也皮筋儿扎头，也穿上小花袄大裤裆的，大街上一走照样是毫无光彩。您没看巩俐穿上秋菊的娩裆裤不也一副乡巴佬相吗，反过来秋菊穿上巩俐的名牌衣服就变成了超级美女。

　　大迷糊妹妹后来就变了。她第二次来店里那是一年以后，来找她哥一块儿回家过春节。她说她在一个桑拿浴室当服务员。别人说什么服务员呀，干“租借买卖的”。如今倒流行这个行当，不是都说：要想富躲进桑拿脱衣裤；想发财不分老少都得来。这次她的穿戴大有改观，穿一件黑色的羊绒半大衣，围着一条白围脖，头发黑亮亮的，小脸雪白嘴唇鲜红。看得店里的几个小伙子眼睛发直。这次她没穿过街烂，而是一双厚底儿的“踢死牛”，样子有点儿象拳王泰森的拳套。给人的感觉别说牛，大象也能踢死呀。

　　第三次来是今年的五月底，刚入夏她就急不可待地穿上了吊带儿装，两根细绳吊着一件大黑裙子，似乎稍一用力那绳就会断。两个雪白的肉肩膀子，细绳把肩膀坠出两道肉沟。别看脸瘦身上全是贼肉。头发是那种有黄有黑散乱的妖精头，听说这种发型是一个美发师看完西游记来的灵感。这次鞋又变了，样子有点儿象卓别林穿的前嘴很长的那种鞋，只不过是尖嘴。这鞋有个浪漫的名字叫威尼斯小船，据说这种鞋能防身，半夜遇到劫道的歹徒一脚能把他的蛋踢碎。她目中无人地从漂亮的小手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烟，一股烟雾便从那鲜红的小嘴里喷出，协调极了。大迷糊不愿让她来，大概是嫌丢人，把她拉到外面两人嘀咕去了。店里的小伙子都哧着鼻地笑她，说哪天你还不租她一晚上？

　　女人的命运你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悲惨象个魔鬼在她们的命运中总是形影不离。大概是看女人软弱好欺，总想玩弄、欺压、羞辱她们。所以她们跟命运的抗争似乎就更多。大迷糊妹妹本来已被她爸爸把她转嫁给一个隔着他们一座山的一个瘸子，准备用换来的钱给大迷糊娶本庄一个有点儿半痴的女子。大迷糊那时已来北京，大城市的先进空气马上就把他的头脑冲刷一新，他才不要那个傻女人，也不会把妹妹推进瘸子家的火坑，带着妹妹坐上火车就偷跑到北京来了。到了北京工作也不好找，能找到下九流的活她就觉得不错了，总比在瘸子家喂猪强。

　　今天她又来了，带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说是她的朋友，开着一辆老掉牙的桑塔纳，象是二手车。来了想装个警车用的警报器，让给优惠优惠。按规定这警报器只有执行公务的警车和军车才能安装，普通车是不准安装的，如被发现会被罚款的。可安这东西利特大，所以哪个店都备上一两套，来了熟人才给装。我曾问过司机装这玩意儿有啥好处？他们讲话：好处大啦！回家时那一进村可牛逼了，警笛一响全村都跑出来看，村长对咱都点头哈腰的。敢情是蒙土老憨的。

　　这不装完了他们刚走，他们走了大家才吃饭。

　　收款员高丽荣碗一放下，掏出纸擦着手就冲大迷糊说：“迷糊，你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有这么个妹妹你这辈子可沾大光了！”

　　大伙嘿嘿乐着，心里都曲解着沾大光的含义，耻笑着他那多妹夫的妹妹。何娟这时阴阳怪气儿地说：“有光谁不爱沾呀，咱想沾还沾不上呢！”

　　大迷糊一迷小眼儿，话里带话地说：“你还要沾多大光呀？武二郎的光都快沾上了。”

　　大家自然懂这话的意思，又是一阵轰笑。笑得何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何娟在这里岁数算大的，都二十七了还没结婚。这些外地姑娘都有个共同点，刚来心气儿都极高，中国的影帝都看不上。你没听她们嘀咕呢：那个王志文，电影演得不错，就是太瘦了，象吸大烟的。葛优，尖嘴猴腮，怎么看怎么象汉奸，就算俺同意了把他带回俺们屯儿，也得让俺娘给乖打出去。陈佩斯，现在看着还端正，估计岁数大点儿也得象他爹南霸天，这要累一天了，回家一进门先看见个大恶霸，多堵心呀……。

　　这些姑娘如果在家，婚姻都是父母着急给张罗，如今来到大城市，选择权自己手里纂着，有些犹豫也就在所难免了，常常是这山望着那山高，错过了一个个绿草青青的山头。她们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财貌双全，不光是美男子还必须有大把大把的钱。就知道挑别人了，从来不看看自己短腿儿粗腰大屁股的，所以她们的目标也好难实现。随着年岁的增大，才开始务实起来，找对象的标准是一降再降，最后降到只要是个男性就成。何娟虽然长相一般，但个头还算比较高，找的这个男朋友比她矮半头，外号叫武大郎，垫三块砖还要翘着脚才能和她接上吻。要是以前倒赔她一车黄金她也不干呀，现在可倒好，才认识几个月呀，租了个屋都搬一块儿去了。就象下夜班没赶上末班车的工人，什么三轮、“摩的”的逮什么坐什么了。

　　姐几个出于好心劝她，让她别那么傻。她说姐们儿，傻啥呀，每天他给我做吃做喝，晚上连洗脚水都给打好了。要说以前我才叫傻呢，天天苦熬日子。别人说你们也没领结婚证，那可是不合法的。她讲话，现在都这样，谁管呀！那些当官的暗中都养着好几房，自己一屁股屎都没擦干净，管谁呀！别人说你没证，他要把你甩了你可不受法律保护。她说甩了怕什么，不成就再换一位。他不甩我我还想甩他呢！别人说你缺不缺德呀？她说德是啥呀？那些条文都是人定的，是人定的就可以改。你没见报纸写的吗？人造子宫就要问世，将来养孩子就是细胞克隆，象养猪一样一窝窝的。不用女人怀孕了，今后家庭就没存在的必要，男女在一块儿就是图个乐，光开花不用结果跟动物一样，啥缺不缺德呀！

　　她这一席话，说得几个姐妹愣怔怔的不知所措，细品品也觉得有道理。干这行的，基本都是外地人，文化都不太高，你说啥她就信啥。话说回来，北京人也没人爱干这个，都说钱让外地人挣走了，可又都不爱干。上次区里的领导就下过指示，说北京市下岗人员太多，让各单位多接受些北京户口的。倒是来了几个北京的，没两月呢全走了，有嫌累的；有嫌钱少的；有一个来了就想当经理，说在国营单位当了十年班长就从没干过活，这辈子就会领导人。我说那我辞职给您让位？他也不说话，只是激动地点点头。我当时就给他来个土豆下山——给我滚球子。最后这钱还得给外地人挣。

　　这时李小刚吃完了饭到水池子冲了冲饭盆。他在这些人中也算有点儿见识的，曾在旅游局开过车，后被开除了。他没事时爱钻研，精通汽车电路会装防盗器，经别人介绍就到这个店来。

　　听别人传，说一次他和老婆吵架后去上班，开的面包车忘松手刹楞跑了好几十公里，汽车热得直冒烟。领导知道后，狠训了他一顿，说这要是申报你都能上吉尼斯大全！后就被旅游局开除了。

　　熟了大伙就拿他这事开玩笑。李小刚也是个爱说笑的主，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说他被开除是因为一个美国女游客举报他。他们组专门负责美国游客，说有一次拉了一车美国游客去八达岭，到了那儿游客都下车了，我累了刚想抽支烟。这时有个女游客拉门进来坐在了司机副座上，她长着一张囊膪脸、肥身子，大屁股一坐座都打陷。她打开小手包取出了口红，把车顶上那面反光镜一掰就化起装来，没想到她不小心没拿住，口红掉到车座下。她哇哇啦啦说着英语，意思是说她眼睛近视看不清，让我帮助捡一下。我从心里讨厌美国人那种傲气劲儿，就慢慢腾腾把点烟器拔出，本想点完烟再给她捡。她可能把通红的点烟器当成口红了，一把抢过来就往她那厚嘴唇上涂，只见一股青烟，接着就是一股燎猪毛味儿。疼得她一下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捂着嘴杀猪一样叫。后来她举报我说我害她。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别人传的是真，大伙听着乐坏了。

　　没事时他还总爱讲外国人的笑话，说有一次让他送两个美国男人去吃涮羊肉，给他们定的是一个单间，一进去锅子也点上了，羊肉、生菜、调料等也都上全了。这两个人看来没吃过涮羊肉，也不知道虚心问问。他们把生菜叶铺在桌上，往上码上生羊肉片，抹上调料，还撒上些香菜末和几根生杂面，然后卷上就生吃起来。吃完肉又把那锅热水抢着喝了，喝得满头大汗，还一个劲儿伸着大拇指：味瑞咕的！味瑞咕的！

　　不管这故事是真是假，当时把大伙笑得肚子都疼了。

　　这时李小刚端着空饭盆一屁股就坐在何娟旁边：“姐，小弟忙了一上午，也没顾上跟姐说话，想小弟时没哭吧？”何娟打了他一巴掌：“你这样的，倒找钱都没人想。”

　　“你心中就有我姐夫武大！”李小刚嬉笑着说。

　　大冬瓜接过话茬：“就是没有武大，也轮不着你呀，我都排了两年了。”

　　李小刚说：“排两年也是白排，瞧你那几根眉毛，一看就是那种缺少雄性激素的，我姐喜欢浓眉大眼的。”他边说边抹着自己的眉毛。

　　何娟急了：“告诉你们，少拿我开心啊！”

　　……

　　正逗着忽然大门被打开了，刚才那个开旧桑的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大迷糊的妹妹。这个开旧桑的有点儿秃顶，南瓜脸，草莓鼻子聚光眼。进来就嚷：“谁拿我手机了？”众人一楞，看着他那付青皮样就反感。

　　何娟说：“谁拿你手机干吗！”

　　南瓜脸：“干吗？还用问干吗吗！在你们这儿我还打手机呢，这刚走到半路我要打个电话，才发现没了。我哪儿也没去，就在你们这儿没的！”

　　大迷糊妹妹说：“你先别急。大伙帮助找找，看掉哪儿没有。”

　　这么一说大伙才开始找起来，找了他刚才坐的地方又找了车间，东翻西挪连影也没有。南瓜脸这时可真急了：“下回谁还敢上你们这儿来，这不成贼窝了吗！”

　　这句话李小刚不爱听了：“我说大哥，这话有点儿过了吧？现在还不能确定就丢在我们这里了，要是你出了门丢的呢。”

　　南瓜脸一瞪他那双聚光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事想讹你？”他拍了一下大迷糊妹妹的肩膀，“还是怀疑我们小妹拿了？”

　　大迷糊妹妹一皱眉头：“我还不至于穷得这么不开眼！就在这里找，跑不出这屋！我带人来是为了给你们揽点儿活，这让我多没面子！”

　　关系一下就僵住了。南瓜脸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头脑简单直来直去的人，别人一点火就能爆炸。大迷糊妹妹的话把他的火点起来，他火气十足地对李小刚说：“孙子，今天把手机给我交出来咱们什么事没有，要交不出来，别怪我一个个收拾你们！海淀分局李局长是我发小，急了把你们全拘留！”

　　李小刚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鼻子哼了一声：“这话你也就是唬唬小学生，我才不信共产党的公安局听你的！”

　　南瓜脸一把揪住李小刚胸口的衣服：“臭丫的，你跟我叫什么板？找他妈灭呢？”

　　眼看要打起来，众人赶紧拉劝，把李小刚推到车间去了。也巧，这时手机响了，接收音是那首祝你生日快乐。顺着声音一看，那声音来自何娟挂在墙上的皮包里，何娟走过去拿出手机接听起来。这时南瓜脸看见了：“这就是我的手机！”

　　这时众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何娟，因为都知道何娟没有手机。何娟听南瓜脸这么一说就伸着手说：“看好了，这怎么是你的手机呢？”

　　“嘿，这可奇怪了，怎么跟我们的手机是一个型号？都是西门子，连颜色都一样，我们的声音也是生日快乐。奇怪！”大迷糊妹妹说。

　　“哎，你别这么说，一样的手机多了，都是你的？这是我朋友昨天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何娟又抢白大迷糊妹妹说，“别我们我们的，那是人家的 ！”

　　说得大家一阵笑。大迷糊妹妹脸红一阵白一阵。

　　这时大伙的心情是多样的、复杂的。先还觉得大迷糊妹妹可恶，怎么煽风点火地想把事闹大？毕竟你哥哥在这个店，怎么也要给你哥哥留点儿情面呀。可何娟的手机一响，从来没听说她有手机，又跟人家的一样，这就似乎有点儿蹊跷？又让人觉得大迷糊妹妹似乎是对的，毕竟她把人家带来，丢了东西她面子不好看。

　　此刻的南瓜脸倒不急不恼起来，倒背着双手，牛哄哄地说：“臭卖货的都有手机了，行啊！你男朋友是大款还是印钞票的？过个生日就送手机，牛拜！牛拜!”

　　不知什么时候，李小刚又溜达进来。他气冲冲地说：“现在手机都他妈臭街了，捡破烂的都配上了，操！一个破手机，丢了我都不找！”

　　这两句话让南瓜脸挂不住了，随手就抄起旁边的一把方向盘锁。一场战争就要爆发，大冬瓜他们赶快又把李小刚推走。几名女子这时吓得脸也白了、话也不敢说了，还是收款员高丽荣见识多点儿，溜进办公室给我打通了手机。我当时正在请一个客户吃饭，电话里听完后让高丽荣一要稳住大伙，谁也不能动手；二要她快拨打110。 我告诉她谁先拨打警察就向着谁，他要先拨了，弄不好警察把咱们人都得带走，咱要先打了警察就得抓他，就说他到咱们店耍混闹事。高丽荣说他说海淀分局李局长是他朋友。我说别听他唬人，海淀分局局长根本不姓李，我前几天刚在那儿开的安全防火会……

　　高丽荣立码拨了110，也就几分钟，外面警车响，随即就进来两名警察。

　　警察一进来大家的心里塌实了许多，觉得南瓜脸不敢动手打人了。警察先让双方分先后陈述了一遍，让我们先说，高丽荣就把来龙去脉比较客观地讲了一遍。警察点点头又让南瓜脸讲，别看他刚才挺横，没想到一谈正事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局长也不是他发小了，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把经过讲明白。

　　警察来后双方都意识到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不敢说他违章装了警报器；高丽荣她们也不敢说安了警报器。这时双方无形中站在一个战壕里，筑起一道薄墙共同防着警察。南瓜脸只谈和何娟一样的手机丢了；高丽荣说她们确实没有看到……

　　警察很有经验，让南瓜脸说出手机号拿起电话拨了一遍。电话通了只是没人接，而何娟的手机并没有反映，可见跟何娟没关系。打电话的警察问南瓜脸都上哪了，他说哪也没去，从这走了就上车里了。打电话的警察让那个警察到车里看看，果然一打开车门手机正在车座子底下响呢。可能是他不慎把手机掉到座子下了。原来是一场误会。

　　你说本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差点动刀动枪，世上的事本来开始时都是小的，常常是不会处理事的人把小事愚蠢地闹大了。您可不要认为我夸大其词，很多争端甚至是战争都是小事引起的。正所谓小大是互动的、是有生命的，它们的走向决定它们的结果。

　　写于200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