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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可能是世界上表现欲最强的一种演员，高扯着嗓门儿不分昼夜地干嚎，既没有旋律也不讲究音符，比寡妇哭坟还难听。说到寡妇哭，有人说那声音最为凄婉，当然了是指过去的寡妇。现在的寡妇可没那么傻，刚火化完前夫晚上就陪着别的老爷们遛马路去了。大背头走到大杨树下照着树干踹了两脚，知了受了惊吓立刻哑巴了，整个体育场北门似乎一下寂静下来；可没等大背头回到原位知了又大叫起来…… 大背头嘴里边骂着知了边说昨晚一宿没睡好，竟想着老薛头了，让王肥肠快讲。 万爷说今天不买啤酒还是别讲啊！王肥肠笑着讲起来： 法医把老薛头的尸体拉走了去验尸，结果出来了：中毒死亡。 薛莉莉哭着对丈夫陆浩说准是龙总把爹害了。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怎样换锁怎样布置的摄象机等等，说这些情况必须对公安人员说。陆浩问摄象机还在吗？录象带有吗？薛莉莉说录象机估计还在消防栓里，带子也应该在机子里。陆浩说这就不好办，如果姓龙的把摄象机毁掉了，那你是什么证据也没有。薛莉莉也后悔当时该翻录一盘，可谁会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呀！ 陆浩说现在还不敢断定爹是不是龙总害的。我看你们没事查他干吗？小佳正和龙国帅交朋友，要成了咱们就是亲戚关系；再说你和黄主任那么好，高中、大学都在一起，说白了应该互相维护，哪能互相拆台呀！我总说你不要瞎管闲事，这倒好搭上条命。人家若问你凭什么怀疑龙总？你说你怎么回答？你如果说把锁换了，你既然是个看大门的，又偷偷给人家换锁，人家要反咬你一口说你监守自盗，就告诉丢了好多玉石、钻石的你怎么办？另外你说怀疑龙总有问题，你抓住人家什么把柄了？你有什么权利监控人家？就说龙总和黄主任有问题也轮不着你监控呀！一个男女相好，现在都不叫事啦！你对公安说这些人家能信吗？ 薛莉莉也觉得丈夫的分析有道理，可仍然说：说心里话，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就是感觉这个龙总不地道，觉得他这个库房有点蹊跷。有点儿正义感的人我想可能都会这么做。我觉得应该相信公安人员、相信共产党！ 其实陆浩明白妻子所说的正义，每个人如果都没了这点儿正义感，不关自己的事就高高挂起，那么人类就会退化到了动物时代。听妻子的分析，估计龙总这个库房肯定有些故事。现在人是中毒死了，自己服毒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估计就是被姓龙的发现了，对他先下了毒手。对公安说明白了对破案也应该有帮助，让公安抢在姓龙的前面。他要把证据全销毁了就不好办了，要想法子把摄象机找到…… 陆浩属于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但人世间的对错还能分得清楚，在大事上是不糊涂的。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的家也发生了质的变化，钢琴、电脑、大彩电把三居室布置得满满当当，这些天整天商量着要分期付款买汽车，前几天带着儿子陆文波去看老爷，老爷还说若买车他给捐助一万呢。怎么忽然就冷不丁出了个人命大事！ …… 再说说李小满和薛佳，这两天没事就往薛莉莉家跑。龙总也派黄主任来看望他们，黄主任给人的感觉就那么干净利落，可以想得出她年轻时准是那种磁性极强的女子。来了拉着薛莉莉的手直抹眼泪，还放下五千块钱，说是龙总和她的一点儿意思。薛莉莉内心翻腾但表面什么也没露，给她倒了杯茶水，闲聊着。这时龙国帅和薛小佳来了，他平日管黄主任叫阿姨管薛莉莉叫大姐，这一下辈分全乱了。这时龙国帅才知道小佳的大爷原来是他们公司的看库老薛头，他们之间的关系竟是这么紧密。 其实他们就象动物界转圈的食物链，龙国帅不知道薛小佳和他爸的关系；小佳也不知道黄主任和龙总的关系；黄主任也不知道她和龙总的爱昧早被薛莉莉和老薛头发现；薛莉莉也不知道薛小佳曾做过鸡、也不知道薛佳和李小满的酒店被关是因为小佳被龙总嫖过……每个人似乎都明白一点儿又似乎全都不明白，其实人都是在这种糊涂中生存着，许多人在这种含混不清的纠缠中都能活着，一旦弄明白了倒可能活不下去。就象一对恩爱的夫妻，当知道了他的妻子有第三者，他们的关系可能就要破裂；如果不知道呢，倒能有滋有味地生活。 …… 下面必须说说龙总：那天他开了库房大门来到保险柜前取完东西刚要走，忽然看见消防栓柜里有个耀眼的小红灯，象幽灵一样盯着他。他把柜门一打开见是个录象机，他冷汗都冒出来。他会摆弄录象机，倒回来一看，不光刚才取东西全被录下来，就连他和黄主任亲昵的镜头全有。但他意识到这不是公安人员干的！可这是谁干的呢？他想这事和这个老薛头有关系！他们看来还不知道我的底细，这是在寻找证据。他本来想把摄象机拿走毁掉，但一想这肯定要惊动老薛头，他要一报警我连销毁证据的时间都没有了。到底是老姜呀，他不露声色地对老薛头说：老薛师傅，你把这箱样品给我搬到我屋去。老薛搬着小箱子就走了。龙总又打开保险柜，柜里藏着一小瓶氰化钾。这还是给公家干的时候预备的，那时他总隐隐有种感觉：早晚会用到它。来到老薛头住的屋，往他水杯里放了一点儿这种白色的粉末。只要老薛一喝水他就会完的。 这是上午的事，下午两点左右龙总又来到库房，他发现老薛头已死。他掏出钥匙一开门知道锁已被调换，明白了他们是用这种方法进的库房。他戴上手套从老薛头屋里搜出钥匙，打开大门，把保险柜收拾一空，又把摄象机取出。最后又用原来那把旧锁锁上门，看看一切都天衣无缝，他才走。 他把摄象机放进一个小箱里，叫司机放到车上就回了家，销毁了一切证据他坐在沙发上才舒了口气。简直就象做了个恶梦。 那天也巧，下午黄主任到处找不着龙总，她想是不是去库房了，一来才看见老薛头躺在床上，一叫吓了一跳，老头死了。 王肥肠讲到这里，摇了摇扇子，说累了不讲了。万爷又登场了： 二憨子瞪着那双芝麻小眼，看着过往的汽车和人流，盼望着能有个猎人捕捉他。在农村凡是叫憨子的人不是长相笨就是心笨，而他是长相和心都笨。看着同村进城的青年人个个都发了财，他也来到北京想淘淘金。没承想来了七天了，一件工作没找到钱却花没了，昨天一整天才吃了一根油条，那个平时一顿能吃三张大饼的肚子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前后皮磨得咕咕叫唤，他真怕两层皮合成一层来个胃粘连。 那天听说一个工地招工人，跑到那一看足有好几百人，他凭着蛮力挤进去。一个戴着头盔河南口音工头似的人学着北京人的口气说：挤什么你？傻逼！瞧你小子象头公牛，哪个配种站门没关好让你跑出来。大伙哄地笑起来，二憨子臊得脸通红。旁边几个河南的跟着嘲笑他：快回家去吧，小母牛都想你啦！结果工作没找到却得到了一顿嘲笑。 今天又听说这个公司招装饰工他半夜就来了，考了半天结果也是没戏。他泄了气，心想弄不好要饿死在北京。他也想到偷，可他真没这个勇气。现在他动也不敢动，一动浑身就出虚汗，胃还撕裂般发热地疼。他一直就这么坐在人家大门边的水泥台上，送走了上午又送走了下午，迎来了夕阳又迎来了满城灯火。看着晃眼的路灯，他咽了口清稀的吐沫，忽然满眼金星一头栽倒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有人模模糊糊喊。他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被人抬进了屋往嘴里灌进一碗糖水。 他睁开眼发觉是在今天招工的这个公司的大厅里，墙上的大表已指向半夜的一点。一个很富态的中年人，大家叫他付总。有人说这是饿晕的，还有人看出来，说这是今天第一个报名找工作的。那个付总问他被录取了吗？他们说没有，说他文化太低，楞告诉三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五分之二。 付总算了一下说应该得五分之一，不就差一个数吗？就因为这么点就不收他？一个工人干活凭力气，不会算术怕什么？ 不是怕他连水泥和胶的比例都掌握不了吗。有人开始偷着笑付总的术学水平。 付总拉下了脸：行了！就会抠字眼儿，明天把他破格录用。 原来这个付总半夜吃酒回来发现大门旁躺个人，抬进来一问，想起自己原来也曾落魄到这个地步，就动了恻隐之心。 二憨子就这样被录用了，他从内心感谢付总。从此干活不分脏累，报恩一样地干；而且付总指到哪他就打到哪，上刀山都可以。最后竟成了付总的一名心腹。由于库房经常缺少东西，付总怀疑管库的经理不干净，可又没有证据，他就派二憨子当副经理。说是协助工作实际是帮助看库房。月薪也一下提到两千块。 如今的二憨子可是今昔非比。这不回家为了摆阔，双手带了八个金戒指，除了两个大拇指其它的每个指头一个。进口烟一叼，满嘴的北京话：丫挺的、牛逼、深了……。 刚到家，当娘的高兴，给他顿了只土鸡还炒了两个肉菜。他说娘哎！您别给我吃这破菜行不？您儿子在城里当了官，每天不说是山中走兽云中雁，但也是鸡鸭鱼肉随便撮！ 他娘说：我儿到底当了啥官，快说出来让娘高兴高兴！ 二憨子说：我那官叫库头！他们说是实权派！ 裤头？裤头是啥官呀？ 就是管着一个大库房，那库房比咱们村子还大！二憨子用手比画着。 他娘听出这小子吹呢，就问：那不吃鸡你想吃啥呀？ 我在北京就想吃您做的鸡刨豆腐。 他娘心想那么大口气就是生拌豆腐呀，怎么也要让我这憨儿吃上。扭着瘸腿就给他买豆腐去。 等了有两个钟头他娘还没回，二憨子心焦就去找。来到大街上的豆腐店，见他娘正和人家吵，她娘嫌给她的那豆腐块小，卖豆腐的是个倔老头，就是不给换。二憨子忽然想起了几年前一次买豆腐，也是在这个豆腐房，好容易排到他啦，可兜里的钱就有九毛钱。人家豆腐是一块钱一块，临出门时娘给了一把毛票也没数，这要回去取回来肯定就没豆腐了，只好央求人家。卖豆腐的老头就是不卖。还说他到这儿找便宜来了？差一分也不卖！当时把二憨子臊得就差找个地窟窿钻进去。 旧恨新仇，二憨子火就上来啦！说你这两屉豆腐多少钱？我全包了！说完抬起两屉豆腐全给倒在垃圾站里。把他娘和众人看得这份心疼，卖豆腐的想发火，一看这小子是来者不善呀，虎了吧唧的，就没敢言语。二憨子点完钱说：老子有的是钱！咱们县长一个月才拿五百块，告诉你，县委一帮人的工资加一块还没我一个人开得多呢！说完扬长而去。这一下他声名大振，都知道二憨子发财了。 树大就招风，那天傍晚他赤了膀子闲逛，落日已经钻进西山，似黑未黑的天空撒下的余光还模模糊糊能看清人影，农村叫做母猪上圈的时候。忽然一辆摩托车刹在了他的背后，随即跳下两个壮汉来，其中一个拿条短铁棒子：哥们！听说你发财了？借点儿钱花。二憨子知道这是遇上劫道的了，心里很是害怕，说我没、没钱。 少废话！把金戒指扒下来！ 二憨子吓得一个一个地摘戒指，摘了七个，到最后一个小手指时他说：你们就放我一把，这个小的不值钱，是我妈给我的纪念，这个你们就别要了，求求你们了？ 农村劫道的和城里的都不一样，傻，或者说实在，好糊弄。两个劫道的说：行！抓过七个金戒指，高兴得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家他娘听说憨子被劫了，埋怨他老是臭显摆，这不招事吗！他翻了个白眼儿一笑：娘哎，我这七个戒指全是地摊上买的，镀金的，加一块儿还没十块钱呢。就这个小的戒指是十八k金的。 一阵笑声又冲破了潮湿沉闷的空气------这是我们的憨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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