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奎

　　束老总（纫秋、言微）又一本言论集《做晚报的一只眼睛》出版，这是继《一笑之余》、《悚然失敬》之后作者的第三本言论集。这位只顾耕耘不问收获的老报人，总算又一次收获了喜悦。《一笑之余》和《悚然失敬》主要收有作者用荆中棘笔名发表在《新民晚报》副刊同名专栏和其他报刊上的杂文为主；而他的大量时评性短论，是发在《新民晚报》“今日论语”专栏。1997年当作者出版《一笑之余》时，笔者曾以《迟到的收获》为题，在《解放日报》写有一则读后感，说：“可惜这些发在‘今日论语’上的作品未见有选本出版，否则我们可以从另一角度集中一睹其文其人的风采。”现在总算盼到可以集中“一睹”的机会，当然也还有“可惜”之处：只选了从《新民晚报》1982年复刊至1987年之间的部分作品，从1998年至今，这十四五年间的作品，我们又只能翘首以待了。

　　束老总自撰“代序”《做晚报的一只眼睛》，是一篇非常精彩的“自白”，说尽了写作晚报言论酸甜苦辣种种滋味，用作书名再贴切不过了。新闻或新闻评论自有它的共性，就力求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晚报、特别是对《新民晚报》而言，积70多年的传统经验，又形成了在共性前提下有别于他报特别是日报的独特个性，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晚报味”吧。顺着这条思路，想想赵超构生前对晚报言论一系列真知灼见以及他的可贵实践，再读束老总等几位晚报前辈写作的言论，有种朦胧的意会或感悟。如果我没有“意会”错的话，大体上或许是：平易近人，平等待人；和风细雨，潜移默化；短小精悍，深入浅出；化大为小，化重为轻；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有理有情，有滋有味；把大道理化为小道理，通过小道理宣传大道理……如此等等，这正是我喜欢赵超老、束老总等老先生写的言论的原因呀！因为读这样的言论，你是在和作者平等地交谈、交流，你不设防。它有时是你可信赖的长辈，更多时是你的知心朋友。它没有居高临下作“我教你听”的“教师爷”状，更没有盛气凌人“一定”“必须”之类的霸气，也少有故作高深、故弄玄虚的浅薄，以及令人讨厌的“八股腔”。它的针砭是深刻的，它的批评是善意的；它实话实说，说得有根据，说得在理；它不讲空话、套话，更不说大话、假话。束老总更以生动形象之语，道出了他对晚报言论的追求和体会：“以家燕的神态，能呢喃细雨地和居停主人共语家常，闲讲情理，从而达到交流思想、沟通认识的境地。而要达到这一目的，那你的眼神就必须亲切明亮，即孟子所谓‘眸子了然’；而语言又是柔和通俗的，即所谓老妪也可听懂的；而话题也该是巧思的，即所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的意思。”为要达到这一效果，就我所知，束老常为这些在倚马可待甚至“救急”情况下写下的短文，而字斟句酌，反复琢磨，直到满意为止；当然，用王元化先生的话说，还有他的眼力和机智。此次编选集子时，他又从千余篇什中精选出其中的300篇，足见其认真态度。可以这样说，以赵超老（林放）的《未晚谈》挂帅，加上束纫秋身体力行晚报特点的时评，以及冯英子的杂文、张林岚（一张）的文艺小品、周珂（俞睛）的“谈家常”、沈毓刚（其佩）的译文小品……就像一支优美的乐曲，由不同乐器合着共有的旋律，弹奏出《新民晚报》言论独特的精致和韵味——晚报味。只要你用心体会，这种独特的“晚报味”会让你咀嚼不尽。

　　末了请允许我再说几句题外余话。束老总多次自称办报是“半路出家”。从银行职员到宣传、文艺干部到晚报总编辑，其实他大半生干的还是报纸工作。他原来还是个小说家。早在抗战初期，他即从事文艺创作，以越薪笔名在《文汇报》、《译报》、《大美晚报》、《文艺阵地》、《新中国文艺丛刊》等报刊发表小说和散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成为“孤岛”，在党的领导下，继续从事文艺创作。抗战胜利后，在《文坛》、《时代日报》等报刊上继续发表作品。他是以小说家的盛名活跃于抗战前后的上海文坛、报坛。只是在解放前所写的作品，直至1985年才作为《上海抗战时期文学丛书》系列首次收入他的《蹄下小景》集内，其中中篇小说《投机家》和短篇小说《节日》还分别被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1937～1949）》中篇小说卷和短篇小说卷。说到《蹄下小景》，还有两件小事值得一提：《蹄下小景》反映的是日本侵略者铁蹄践踏上海时的情景，收有青年束纫秋短篇小说15篇，而集子中恰恰没有这个篇名的小说。原来此篇原稿已失踪于“文革”抄家时。“四人帮”粉碎后，笔者参与晚报落实政策工作，曾在原市出版局一间堆藏抄家物资的昏暗阁楼里，遍找不着，甚为惋惜。束老一定很看重这篇失踪的小说，因此特地用作书名，“借此用以‘存照’”。《蹄下小景》出版后，束老得稿费2000元，他很快照章纳税，补交党费。

　　束老从1957至1966年“文革”浩劫新民晚报被迫停刊，1982年新民晚报复刊直至他1995年离休，两任新民晚报总编。这个“半路出家”的报人，和老社长赵超构相互尊重配合默契，把享有盛誉的新民晚报献给了新时代；而他自己，也成了办报的行家里手而受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