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聚光灯下的国际新闻舞台——我在美国采访伊拉克战争

　　□杨扬

　　5月2日7时30分，阳光明媚的早晨，加利福尼亚海滨城市圣迭戈北岛美国海军基地，林肯号航母巨大的影子就在不远的海面上。刚在这里宣布伊拉克境内主要战争结束的美国总统布什，此刻就在警戒线后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与从前线归来的军人握手交谈。7时45分，布什走上停在一边的总统专机空军一号，几分钟后，伴随着空军一号腾空而起的轰鸣，我踏上了返回洛杉矶的路。伊拉克战争报道告一段落了，这既是我作为驻外记者参加的第一次重要采访，也可以说是我短暂的9年新闻工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采访。

　　两次星夜兼程 见证战争首尾

　　这场全球关注的一边倒的战争，引发的传媒大战却是空前激烈。新民晚报驻美记者站在制定报道计划时提出，如果只是在洛杉矶，那么除了可以现场采访一些反战游行外，几乎与在上海没有区别，发挥不出我们报纸有驻美记者的优势，应该设法到我们所能到达的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去，那就是白宫、五角大楼等战争决策和指挥中心。

　　经过努力，美国国务院外国记者中心破例同意为我们办理了3年有效的外国记者证，这几乎是美国政府给外国记者最高级别的证件了，凭它经过事先预约可以进入白宫、五角大楼和国务院等重要政府部门参加新闻发布会。

　　按照外国记者中心的要求准备好所有资料，包括托人紧急从上海带来中国记者证进行公证，离开美国给萨达姆政权的48小时最后期限已经不远了。我买了19日晚的航班机票连夜赶往东部，在机场得知战争开打的消息。过夜航班坐满了人，每人座椅上有一只小电视屏幕，可以收看20多个频道的电视节目，大多数乘客都在认真地看战争新闻。

　　东部时间凌晨5点不到，到达下着大雨的华盛顿，天亮赶到外国记者中心办好了证件。

　　热心的新闻官罗宾森女士马上将我的姓名传真给白宫警卫。中午12点多，我走进了白宫的新闻发布室。一位美国记者告诉我，这是开战以来白宫举行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

　　4月下旬，战争基本结束，我根据领导的要求，来到纽约联合国总部采访国际新格局给联合国带来的挑战和对策。这时，得知布什要到加州宣布主要战争结束的消息。我马上向外国记者中心提出采访申请。4月30日，答复来了，上航母的采访只对美国常驻白宫记者团开放，同意我参加5月2日一早林肯号航母靠港、布什下航母接见军人等活动。我提前结束在联合国的采访，5月1日晚上10点多乘飞机抵达洛杉矶，次日凌晨3点驱车上路，赶到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圣迭戈美军基地，现场见证了战争结束那一刻。

　　在前后40多天时间里，我有20多天在华盛顿、纽约和圣迭戈三地，参加了白宫、五角大楼、国务院和联合国总部的10多次新闻发布会，还进行了数十次采访，发回各类新闻稿件80多篇。

　　全球关注焦点 争取提问不易

　　白宫、五角大楼和国务院，每天都有例行的新闻发布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都在中午。三处相隔有一段距离，并且都要求提前半小时以上入场。美国重要媒体都派出王牌记者专门常驻，开战以来更是24小时全天候在这些地方等候。在华盛顿的时候，我每天上午看电视新闻和上网，了解战争最新动态，接着查看美联社发布的当日新闻发布会议程，选择所要参加的新闻发布会。

　　美国白宫、五角大楼、国务院，平时就是世界关注的焦点，眼下就更不必说了。除了发言人，国防部部长、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等高官也经常直接参加。每次新闻发布室都挤得水泄不通，几乎世界著名的新闻媒体都云集在这里，提问更是争先恐后。主持人会把绝大多数提问机会给他所熟悉的记者，特别是常驻的美国记者，而坐在后面的其他记者要获得提问机会的难度很大。我在白宫参加新闻发布会时认真进行了观察，找到一个规律。白宫发言人弗莱舍喜欢按照座位顺序从前至后蛇形点名，而且一般到第五排结束，不坐在这个范围内，任你把手举得再高也没有用。而前5排绝大多数人是常驻白宫记者的保留座位。为了争取提问机会，我除了尽早赶去，还选择第5排靠边的座位，最后果真如愿。考虑到我前面有不少常驻记者提问，我事先准备了四五个问题，果然有两个被别的记者先问了。一个和我同时到的日本记者坐在第二排中间，结果快开始时无奈地被常驻记者“请”了出去。第二天再去，嗬，他坐在我昨天的座位上。不过这老兄实在不走运，那天常驻记者问题很多，有的一个人问了好几个，预定时间快到了，发言人破例到第四排就结束了提问。之后，我还用类似的办法，争取到了在国务院和联合国的新闻发布会上提问的机会。

　　影响空前巨大 考验同样严峻

　　从获取信息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新闻发布会不到现场有时甚至比到现场还要有效，因为美国所有的著名电视台都向世界现场直播全过程，而且几乎同步叠印字幕。但是，我的切身感受是，到不到现场还是大不一样。

　　一方面，在现场可以抓到独家的线索。一次参加白宫和五角大楼的新闻发布会后，听到几名记者抱怨说这段时间真假难辨的新闻太多了，多数还是美伊官方发布的，一名美国记者则辩解说，新闻真实固然重要，但是与战争的需要相比就次要了，于是我写出了《新闻真实在战火中苍白》。参加完安理会一个会议的采访，退场时意外了解到走廊上悬挂的一幅名画的故事，这幅毕加索的名画《格尔尼卡》，反映二战期间西班牙小城遭到德国军队空袭时平民被杀伤的惨景。伊拉克战争开战后，记者常以此为背景拍摄退场的美国代表，让美国代表很恼火。为了照顾美国代表的情绪，联合国用布遮住了这幅画，但是后来由于其他国家的反对，又取下了布。我把这个例子写进了长篇通讯《联合国：枪管打结难逆水不停舟》中，证明联合国虽然受到美国制约，但是世界多极化已是大势所趋，美国无法包打天下。在北岛美军基地现场，我采访了驾驶飞机送布什上航母的美国海军军官和前线归来的军人，获取了一些独家材料，写出了《与军人亲密接触赢形象分》的见闻。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瞩目的舞台，是提高中国媒体的国际知名度、参与国际竞争的重要阵地。一位美国常驻白宫记者告诉我，一些刚刚派到华盛顿来的外国媒体的记者，至少要花一两个月时间天天参加白宫新闻发布会，而且争取经常提问。直到有一天，白宫发言人可以像对待其他熟悉的常驻记者那样，叫出这名记者的名字请他提问，就说明这家媒体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这几乎成为美国新闻界的不成文规矩。有一次白宫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一位美国记者问我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我回答后，他告诉我，他当常驻白宫记者几年，很少看到中国记者参加发布会，并很感兴趣地问我，中国读者知道这场战争吗，关心这场战争吗？当他听说我们的报纸有100多万发行量，每天专门出4个版的战争专题版面，而且开战第一天零售猛增10万时，十分惊讶，认真地记下了新民晚报的名字。

　　反过来，正因为这一舞台影响大，对驻外记者的要求也很高。因为在这个聚光灯下的国际舞台上，我们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中国记者的形象。

　　美国政府这次对战争新闻空前重视，布什总统亲自参与制定方案，最主要的策略就是用“主流的声音压倒其他声音”，从史无前例地邀请记者随同美军嵌入式采访，到战争期间高官频频亮相的各种新闻发布会都是如此。一位美国同行透露，道理很简单，记者只能客观真实地报道，不能妄加评论，不管你是否支持这场战争，只要参加了美国政府的新闻发布会，不可避免地就在宣传美国政府的声音。

　　这些新闻发布会往往是唇枪舌剑的又一个“战场”。发言人个个能言善辩，绵里藏针，遇到他们认为过分的问题，会巧妙但是态度鲜明地进行反驳和指责。对此，我在准备提问之前，虚心向新华社资深记者请教，努力选择好问题，并尽量做到用词准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有祖国做后盾 当记者真自豪

　　回过头来看这40多天的报道，除了感谢报社上下的大力支持外，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种作为一名中国记者、一名新民晚报记者的自豪。

　　申请办证时，美国国务院外国记者中心起先因为我们不是注册在华盛顿的新闻机构，只同意办临时记者证。我向他们介绍了新民晚报在上海和在中国的巨大发行量和影响，告诉他们新民晚报是唯一一张在海外发行的大陆地方报纸，在美国发行已近10年，读者遍布50个州，还告诉他们，我们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很关心这场战争，希望读到我们从白宫、五角大楼现场发回的报道。很快对方回复，同意办理长期记者证。

　　战前，美国国务院副发言人瑞克尔专程到洛杉矶主持一个小型外国记者招待会。会后，他与我、新华社洛杉矶分社首席记者谈了起来。我向他介绍了新民晚报的情况，他说，这是一张很有影响的报纸，中国是个大国，美国一向很重视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也一向很重视中国有影响的媒体。他还表示，今年将有机会访问中国，如果到上海，很有兴趣访问新民晚报。在这个舞台上，个人的作用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日益强大的祖国，我们有影响的报纸，有了这些最坚强的后盾，才给了我们走向聚光灯下的国际新闻舞台的机会。■(作者系新民晚报驻美国记者站记者，题图为作者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