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敬宜 (2005年04月25日)
“我首先要深深感谢党、政府和中国人民给我的爱护和荣誉。下面,我想从更开阔一些的背景下来谈谈感想……”
4月20日,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杰出的国际主义新闻战士爱泼斯坦,在他90岁生日的茶话会上,用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开始他的答谢词。
什么是“更开阔一些的背景”?全场立刻肃静,聆听他如何解开这个悬念。当爱泼斯坦结束他18分钟的讲话时,人们情不自禁地纷纷起立,报以不同寻常的热烈掌声。
在掌声中,我想了许多、许多。
我本来以为,爱泼斯坦一定会豪情满怀地回顾他在中国七十多年波澜壮阔的新闻生涯,追述自己在中国人民最艰难的岁月,如何通过打字机和照相机向全世界真实地报道这个国家艰苦卓绝的斗争;在新中国成立后,又如何不辞艰危,满腔热情地大量报道这个国家五十多年来走过的光辉而曲折的道路。可是,他却开门见山就讲“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讲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和它胜利的世界意义,讲中国人民为这个伟大胜利所付出的代价,讲“任何人都不应该忘记为了这一胜利所做出的牺牲以及它对世界进步所做出的贡献”,唯独没有一句话提到自己。
我本来以为,爱泼斯坦一定会追述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宋庆龄、邓小平以至江泽民、胡锦涛等中国领导人给予他的关怀和荣誉,以及和他们之间的亲密友谊。可是他一句未提这些值得人们羡慕的殊荣,只是深情地回忆起他的“领路人”埃德加·斯诺。他说:“在庆祝这些改变世界的重大事件的同时,我们在中国也在纪念中国革命的先锋战士、记者和朋友埃德加·斯诺诞辰一百周年。他的经典报道《红星照耀中国》已被证明具有高度的预见性。在西方,他不是中国革命的唯一的朋友,他代表了并象征着所有和他一样的人。”显然,爱泼斯坦仅仅把自己看作是“所有和他一样的人”中的一个。
我本来以为,爱泼斯坦可能会提到他在“文革”中受到的冲击和磨难,特别是曾被当作“国际间谍”在秦城度过五年监狱生活的痛苦经历。但是他也一字不提。我理解,他从来把这段经历看作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段曲折。
我本来以为,爱泼斯坦一定会热情洋溢地用诗一般的语言感谢中国朋友为他在人民大会堂举行这个隆重的生日聚会。可是他依然只是平静地说:“今天大家在这里所表示的对我的深情厚意,我想是出于对我们实现共同目标的一种欢乐情绪。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我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我只是触及到了国际影响的一些方面。中国产生国际影响,根本在于她的巨大进步。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和过去一样,前进的道路上还会有更多的阻碍和磕绊,可是进步将会继续。所以,就我个人来说,我更愿意把你们今天的热烈情绪看作是我的一个真正的新生命的开始,而不是对我过去历程的一个总结。”
这么平静,这么谦和,这么理智,只有把个人的一切成就、贡献、荣辱、喜忧都放在历史和时代的大背景———也就是他所说的“更开阔一些的背景”———之下来审视,才能拥有内心世界的如此一片纯净,没有自矜,没有自悲,没有个人的恩恩怨怨,有的只是对人类前途的乐观和信心,对整个世界的清醒认识和理性判断。
我还注意到茶话会结束前的一个细节,当朋友向他献上一幅精美苏绣画像,问他像不像时,他莞尔一笑,说:“我好像见过他。”
这就是爱泼斯坦———人们心中永远的“艾培”!
《人民日报》 (2005年04月25日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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