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秉文：美国非福利国家但社保模式适合中国学-搜狐新闻

　　迈向福利社会系列六：福利社会在中国是否可行

　　郑秉文：美国非福利国家但社保模式适合中国学

不论赞成福利社会，或反对福利社会，在谈论中国社会保障制度的未来时，我们都不能忘记，在世界上早已有许许多多的国家在社会保障制度建设方面，比我们前行很多。也许他们的成果，我们一个都不能照抄照搬，但他们的经验，足可以让我们学习，在多个社会保障模式中，探寻一个最适合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发展的模式。

　　郑秉文，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党委书记、所长，教授。长期从事福利国家，社会保障制度比较等研究，并翻译出版多本关于福利国家、社保模式的书籍。

财政对社保的支付比例是划分福利模式的重要标准之一

　　我在艾思平-安德森把福利模式分为盎格鲁-撒克逊模式（美英），斯堪的纳维亚模式（北欧）、莱茵模式（西欧大陆）的三个模式基础上，有扩大为五个模式，即增加了拉丁模式（南欧和拉丁美洲）和儒家模式（东亚），我觉得这样能把广大新兴经济体囊括进来。划分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国家财政转移支付中，对弱势群体进行救助的比例。

　　记者：您翻译写作了很多关于福利国家的书，那目前世界上的福利国家都有哪些类型？

　　郑秉文：福利国家的分类有很多种，学者也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绝大多数是从1990年丹麦的艾斯平–安德森教授创立的福利的三个世界中延伸出来的，这三个世界把福利国家大致分成三个模式——尽管名称不一样：盎格鲁-撒克逊模式（主要指美英等说英语的国家），北欧斯堪的纳维亚模式和莱茵大陆模式（主要指欧洲大陆国家，尤其西欧国家）。

　　作为中国的社会保障研究者，我认为中国短期内不可能建成福利国家或福利社会，原因有两条：第一，我们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我们经济总量的排名已经成为世界大国，但人均才3000美元，刚刚进入中低收入那组国家的下沿，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就连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甚至2万美元的一些国家也没敢言称福利国家。虽然我们连续几十年高速增长，但在相当长时期内，经济发展还是主要任务，这个大方向要看清，尤其是此次金融危机，仅仅是一年的时间，就为我们很好地上了一课：增长和就业还是应该放在首位，这才应是理性的、冷静的、长期的思维结果。所以，既然还没有条件搞福利国家和福利社会，我们就不应把全社会的胃口“调”得很高，舆论导向和研究参照不太符合实际，社会舆论就会存在很大落差，搞得全社会都怨气冲天，没有一个社会阶层满意。

　　第二，从另一个方面讲，福利制度的状况和模式的选择，与经济发展水平又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它涉及到的是福利模式的选择问题。当今世界上任何国家，没有一个国家没有福利因素或福利制度的，比如，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2008年经济总量已达14万亿，人均超过4.6万美元，但是，美国并没有像欧洲福利国家看齐，没有追求建立一个“福利国家”。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这几天美国示威游行的事情：奥巴马医改试图建立一个全民的医保制度，将没有医保的4700万人口都覆盖进来，可是却遭到了社会的激烈反对，这些日子大面积的社会运动开始进行抵制。虽然这里包括很多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比如利益集团的作用，但是，确实涉及到理念和模式的选择的深层想法，涉及到文化传统等。所以，学术界从来就没有人把美国划分为福利国家之列。

　　在研究福利模式的领域中，艾斯平–安德森说的三个模式，哪个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哪个都套不进去，因为欧洲这些学者他们不了解中国，甚至对亚洲都了解很少，他研究的对象仅仅是欧洲。所以我就在这三个模式之外，又加了两种模式。第四种是拉丁模式，包括南欧和拉丁美洲国家。第五种是儒家模式，主要是日本和韩国等国家。目前来看，中国的福利模式比较靠近儒家模式。

　　当初艾斯平–安德森划分的依据是由一组福利支出构成的一组系数。但是，如果简化地说，尤其是这次金融危机给我们提出一些启示，我觉得这五种模式划分的一个重要标准可以简化为国家财政转移对弱势群体进行救助的比重。其中就涉及到两个数据，一个是国家的财政转移占GDP的比重和占财政收入的比例，第二个就是受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或者反过来说，缴费型的保险制度的水平要适度，让出一些空间给非缴费型的福利制度。

　　所有阶层都支持国家政策，这个社会能不稳定吗

　　在美国中产、工人、公务员、弱势群体都完全支持国家，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能不稳定吗？

　　记者：具体来说，第一种模式，也就是盎格鲁-撒克逊模式，它的特点主要有哪些？

　　郑秉文：盎格鲁-撒克逊模式的典型代表是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6个讲英语的国家，但尤以美国为典型。在这些国家，国家财政转移对弱势群体进行救助的比重都很大，而且它的基本保险水平不是很高，国家对于弱势群体的救助力度比较大。

　　在盎格鲁-撒克逊模式中，中产阶级市场获取和购买的福利比重，比欧洲国家大得多，所以除了国家给的基本保险以外，又通过市场购买了相当一部分福利，比如，医疗就是这样，广大的劳动者没有国家提供的医疗保险，国家仅向弱势群体提供三个计划：向老年人医疗保险计划，覆盖人数4500人；向穷人提供医疗救助计划，覆盖面是4900万人；还有一个制度是儿童救助制度，覆盖780人。美国的这三个制度加在一起，才1.02亿人口，占全美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国家是不提供医保计划的，完全靠单位和企业的补充医疗保险，这部分人就是广大的工薪阶层。4700万就包括这2亿里，他们就连雇主计划也没有。所以，出去这4700万，美国大约有1.5亿工作人口的医疗保险是完全靠补充医疗保险计划的，这就是从市场上购买的意思。广大的工薪阶级，除了依靠国家提供的基本养老保险，还有一部分是靠工会跟雇主、企业主讨价还价地谈判，让雇主为工人在市场上购买补充养老保险，这部分就是非常可观了。因为任何一个国家的基本保险水平，都是很有限的，得靠补充保险。

　　比如说养老制度，在美国基本养老制度下的养老金替代率是40%多，（养老金替代率，是指劳动者退休时的养老金领取水平与退休前工资收入水平之间的比率），和北京目前的水平差不多。但他们的退休收入是多元化的，除了基本养老金，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雇主为他购买的补充养老保险。所以说，尽管这种模式中基本保险的水平并不是很高，但它的福利水平总体来看并不低。

　　因此，在盎格鲁-撒克逊模式中，中产阶层、工薪阶层即工人阶层肯定会支持本国的这种社会保障制度，因为实际福利水平并不低，这也就等于间接地支持了国家的政治制度，所以这些国家的社会是很稳定的。比如美国，二战后波及全国范围的群体事件、造成国家和工人阶层、中产阶层之间对立的事件，几乎是一件也没有的，去年和今年发生几起医保事件都是补充保险，是工会和企业主之间的矛盾，不是工人与国家之间的矛盾。

　　它的弱势群体也是支持国家的，因为在这种模式里，社会救助在财政支出中的比例比较大，受益人口的比例也比较大，弱势群体是离不开国家的，没有国家他就没有生活。目前，弱势群体在美国将近七千万，全国人口才三个亿，七千万人靠国家（其中大约将近5000万事养老金领取者，2000多万是低保领取者，当然他们之间有重合的群体），这是非常稳定的。

　　美国的公务员，虽然基本保险与企业、私人部门一样，不是很高，但政府为他在医疗、养老等方面，又建立了一个非常好的第二支柱补充保险的福利保障。这种福利待遇，是国家作为雇主，缴纳自己应该缴纳的那部分，此外，政府还出政策，帮助公务员一起建立一套非常好的补充保险制度。而且这个政策还包括教师、消防队、卫生系统等，也就相当于我国的事业单位。不仅联邦政府是这样，各州地方都建立了类似补充保险计划，待遇水平也非常好。比如，在这第二支柱的养老保险中，它的替代率是1.1，也就是如果你上班的时候挣10万美元，等你退休的时候，养老金就是11万了。再加上基本养老保险40%的替代率，那你一共可拿到15万美元的养老金。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好。所以，在美国公务员都比较勤勉、廉洁，效率非常高，因为他要安安全全地工作，要升职，要盼着拿更高的退休金。

　　在美国中产、工人、公务员、弱势群体都完全支持国家，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能不稳定吗？

迈向福利社会系列：

编者按：丈量中国离福利社会有多远

引子:一家人60年的社会福利

　　系列一：养老保障

　　中国四类养老保障心态:顾虑—知足—迷茫—憧憬

郑风田:新农保比其他惠农项目更提升人气和消费

唐钧：新农保基金如何保值增值是关键

养老保障中外对比：中国正形成混合型福利制度

　 系列二：医疗保障、义务教育

　　中山古镇全民福利之憾：至今无一个镇复制成功

　　中山古镇副镇长官华：搞社保缺的不是钱是理念